电磁武器还没有普及，落后的人还在用火枪与同类博弈。
怪兽战场的一隅，细小的火苗乍现，自那里传来穿透耳膜的枪声。
声响向四面八方扩散，河流中的黑暗却不受影响，两台机甲的炮声和火箭弹爆炸声很快压过了这段插曲，抹去了奇怪的变奏。
但由于火箭弹爆炸的照耀伸不到黑暗的核心，寒屿仔细观察才把桥上的情景看了个仔细。
月光的揭示下，桥上身穿破损皮夹克的男人左手压着右臂，满脸痛苦。
新一轮的火光闪现，寒屿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开枪的人配置了透光迷彩，他的直觉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
掌握击发步枪，却身披透光迷彩，开枪的是军队的人，还是？
就在寒屿惊讶发呆之时，桥上男子朝他跑了过来。
“喂，不会吧。”
男人的背后射出数枚子弹，结结实实地打在寒屿左右两边的空地上，但寒屿却有种子弹本应打烂他的四肢的强烈既视感。
不过这份既视感在现有的危机面前还是排不上号，他扭动身体象征性地躲避子弹，在生命的空隙中理清局势。
无论开枪的人是谁，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三青寒屿不相信自己能救下这位身处枪林弹雨之中的陌生人。
如果被认为是桥上男子的同伙，他今天不在怪兽脚下成为肉酱，也会成为黄铜子弹的活靶子。
寒屿确实具有忘我精神，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这种带有偏执属性的“忘我精神”却并不希望他死在怪兽以外的生物手里。
这位陌生人哪知道这些？他压根不理会寒屿往后退半步的拒绝动作，几个闪转腾挪就跳下了桥梁。
从桥上跳跃到岸上的距离比二十个寒屿还要长，陌生男人却视若等闲，一跃而下不带犹豫，落地后也只是往前翻滚一下便继续奔跑，速度丝毫不减。
男人展现出的惊人弹跳能力让寒屿痛悟——今天这道坎是躲不过去了。
两个人到了互相能看清彼此脸的距离后，寒屿意外地发现对方也只是个满脸沧桑的中年大叔。
大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被人追杀啊？
被追杀的人丝毫不慌，被牵连的人心中七上八下。
只见大叔从桥上落下的动作一气呵成，似乎早和某人约好般向寒屿冲去。
追杀大叔的人一路跟上，在寒屿加入战局后，部分注意力也被突然闯入的少年分去。
这份关注来自同龄人之外，不仅免费，寒屿还受到了子弹的眷顾，听到了被冰冻住的风在耳边崩裂的声音。
好在寒屿有所准备，反应也十分迅速，纵使子弹追的紧也毫发无损。
追杀大叔的人或许有偷天之法，然而寒屿知晓本处地利，因此很快躲到湖心岛的一处人工山包后方藏匿身形。
大叔捂着手臂在地上滚了两圈。他的右手臂正在向外渗血，想必是第一声枪响的子弹打中他留下的创伤。
没有半点迟疑，决心跟上少年步伐的大叔朝探出头查看情况的寒屿那边跳去。
寒屿大惊失色，心想：得。
没等他再度表现抗议，大叔已经翻滚到了他的旁边。
“敢问，您是哪路神仙？”寒屿问躺得板正的大叔道。
侧卧在小背坡上，他离大叔只有两指远。大叔自然听得见他在说什么，但并没应答，咬着下嘴唇仿佛在便秘。
死因都问不到的寒屿只能从一侧探出头，看看死神离自己有多远。
死神的裙底是他能看的？砰砰两声枪响直接给他压了回去。
“那你为什么被追杀？”寒屿换了个问题。
没有回答。
这给寒屿急的一直用右手砸地。
“我们俩怎么活下来，这你总要告诉我吧？你跑到我这边，就来拉个垫背的？”
他不信大叔没有反击的想法。
大叔朝他伸出张开的左掌。
啥意思？寒屿愣了一下。
不等他反应过来，大叔右手青筋暴起，被捂着的伤口开始大流量渗血。
该说不说，大叔着实是个狠人。光靠着右手自行发力，子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伤口里冒了出来。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
寒屿吓了一跳。
头部扁平的子弹啵的一下从渗血口掉了出来。
大叔收回左手，从随身裤袋里掏出一团多层的止血纱布，他在伤口上围了几圈，然后用力拉紧。
寒屿看着纱布勒紧的动作都能感受到钻心的疼。
“不痛吗？”寒屿看着纱布拉紧大叔咬紧牙关的模样，不禁佩服起他来。
“痛，但这是我要去救赎的。”大叔开腔第一句就让他印象深刻。
“救赎什么，那群袭击者还是人类？”寒屿依稀听见数个脚步声。
“我自己。”
大叔话音刚落就急起身，握住空中露出的枪口，抓住摸索过来的袭击者，径直朝其他袭击者冲去。
寒屿没那魄力和本事，只得在能探头但不会被爆头的缝隙中观察战况。
大叔左手死死攥住袭击者的右臂，右手肘顶着袭击者挡下了第一波子弹。
袭击者身上的防弹衣出现了集中的凹陷。
寒屿数了数，不考虑隐藏起来的家伙，袭击者只有七个人。
见识到大叔的勇猛，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水平。要是大叔能打五个，他就能打倒俩。
那二打七，未必不行。
问题的关键是对方手里有步枪和手枪，大叔还受了伤，他的行动能比开枪更快吗？
寒屿想到此处又把挺起的胸膛缩了回去。
我之前不是躲也过了几枪吗？
寒屿又觉得自己行了。
于是乎，少年的内心在拼命挣扎。
寒屿在心里博弈，大叔可不含糊，一个箭步直插到两杆枪之间，双手齐出，硬生生拆掉了每杆枪的半个枪身。
两名袭击者身形暴露，松开步枪直去抓手枪。其他袭击者离开位置打算将大叔包围。
抓手枪的两人尚未举枪，腹部便同时被打。大叔左右开弓，两下手刀直给他们打的昏迷不醒。
其他人同时开枪，子弹却在接近大叔一定距离时一齐变轨。唯有两颗变轨不多的子弹恰好擦烂夹克衫表面，飞过大叔身边，其余的全被不可抗力应声弹开。
砰砰砰的爆响后，子弹继续走着它们无用的流程。
除了大叔外的所有人都傻了。
寒屿突然觉着不出手帮忙有点没义气，慌慌张张把最靠近他的袭击者给扳倒。
就在他夺过枪来，要给袭击者好看时，大叔吼了一句：“别开枪，不能杀人！”
可你不是也拿那个倒霉蛋当盾牌吗？那老哥挨了那么多枪，震也能震死他。
罢了。
寒屿转过枪身，用枪托把袭击者打昏。
大叔勇猛无敌，可袭击者们也不是吃素的。剩下的三个袭击者借助迷彩再次隐形。
寒屿从细尘微动、光影交错的蛛丝马迹间推测出袭击者应该在移动，但他们一点脚步声也没传出来，犹如上世纪的嗜血幽灵从地狱脱逃。
“身后。”
大叔一声提醒，寒屿直接把枪当烧火棍朝后面抡去。
砸到了一个硬物。
重新显出身形的袭击者踉跄退后。
趁对方立足未稳，寒屿拽出身下袭击者的手枪，握住枪管把枪甩到了面前袭击者的脸上。
枪拿稳，下手狠。
这狠狠的一下子给偷袭的袭击者砸了个天昏地暗。
另一个袭击者打死都没想到，被年轻小伙子扑倒后，自己还能承受步枪枪托的沉重关怀。
大叔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剩下的袭击者。
“谢谢你了，小家伙。”大叔表达感谢。
“不用谢，大叔。”寒屿老实谦虚地回答道。
“我有这么显老吗？”他闭着干涩的嘴唇苦笑道。
“也没有，但我比较年轻，感觉叫大哥不太准确。”寒屿也是个老实人。
“年轻好啊，有着未来的希望。”就在大叔还要说下去的时候，一声炸裂的枪响伴随着金属城墙的破碎崩坏声奏响了绝望之夜的前奏。
火力强大，身形健硕的WZ-2被齐哈尔顶出了金属围墙内的新城区。WZ-1则被高速移动的维吉斯抛到空中，随后在其双爪的强势压制下坠落到金属城墙之上。
俯冲的战斗机在完成火力掩护的使命后，转眼就被维吉斯的高速切割切成了耀眼的焰火。
足以使怪兽嚣张的焰火。
寒屿想请教大叔能做什么时，大叔却捂着肚子，向他微笑。
那是充满了光的惨笑。
寒屿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微笑中包含着什么，但很温暖，如同这个男人腹部洞穿的创伤中，溢出的鲜红一样温暖。
鲜红色的机甲残漆下，河面上飘浮起人与怪兽战斗的倒影，浅岸边则燃烧着一道苦涩的月下火光，恍若人间红漆堆成的梁木。
火光延伸到极远处，那是未来的河流。
火光从远处留到大叔身上，寒屿这才知道，那喷出的便是未来人的血。
